在工业时代向信息时代转型的背景下,素养导向的课堂变革应时而生。素养导向的课堂变革之根本在于转变教学目标,通过从教授专家结论转向培养专家思维,提升学生解决真实性问题的素养。
“大概念”是将素养落实到具体教学中的锚点,是指反映专家思维方式的概念、观念或论题,具有生活价值。理解大概念有助于达成高通路迁移,形成具体与抽象交错的复杂认知结构,不仅可以打通跨学段、跨学科的学习,而且能解决学校教育和真实世界相阻隔的问题。
围绕大概念的单元整体教学由目标设计、评价设计和过程设计三个关键步骤构成。
推进单元整体教学要结合宏观和微观两种思维方式确定目标,在校准“学习性评价”和“学习的评价”的同时强调“学习式评价”,并以基本问题为主线贯穿“准备→建构→应用”的学习过程,引导学生持续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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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概念”:理解的锚点
(一)“大概念”是理解的核心
“理解”要形成包含具体与抽象互动的复杂认知结构的关键在于抽象“大概念”的建立。大概念是奥苏贝尔(Ausubel,D.P.)所说的上位观念的一种重要形式,“新近产生的知识急剧膨胀,要求我们精心选择‘大概念’”。
大概念能成为认知结构中重要的关联点,不断吸纳、组织信息。因此,大概念是专家思维的典型特征,“专家的知识是通过大概念来组织的,反映专家对学科的理解深度”。脑科学的研究也证明了大概念的重要性,“脑处理的不是分散的信息而是概念,这些概念处在认知机制的中心”。
事实上,有许多学者都提到过大概念的重要性,只不过措辞有所不同,比如杜威就提过“概念”对迁移的重要性。迁移的实现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依托概念的不断生成,当我们面对未知时,它是我们可以赖以思考的已知,而每一次探索未知,都会有新的概念生成,换言之,没有概念生成,就不能获得迁移。又如布鲁纳提及的“一般观念”(general idea),他说学习为将来服务有两种方式,一种是“特殊迁移”,就是对未来直接有用的知识和技能,比如认字和计算。但特殊迁移是非常有限的,大部分是“非特殊迁移”,而非特殊迁移依靠的就是“一般观念”,这里的一般观念包括“基本概念和原理”。
此外,类似的表述还有怀特海(Whitehead,A.N.)的“观念结构”(structure of ideas),珀金斯的“全局性理解”(big understandings),菲德尔(Fadel,C.)等的“元概念”(meta-concept),等等。
学者们用各种隐喻体现大概念的核心位置和关键作用,如威金斯等提到的“锚点”,“大概念既是各种条理清晰的关系的核心,又是使事实更容易理解和有用的一个概念锚点”。除了锚点,威金斯等还把大概念比作为车辖,有了车辖,车轮等零部件才能组装起来,否则只能散落一地、毫无用处。除此之外,还有魔术贴、衣架、透镜、建筑材料等大概念隐喻。
(二)何为“大概念”
“大概念”可以被界定为反映专家思维方式的概念、观念或论题,它具有生活价值。和大概念配套的动词是“理解”,要正确理解大概念,就要理解大概念的“大”和“概念”。
1.理解大概念的“大”:具有生活价值
首先,理解“大”。很多人会将大概念理解为学科的基础概念或重要概念。但威金斯等特别指出,大概念的“大”的内涵不是“庞大”,也不是指“基础”,而是“核心”。这里所谓的核心指的是“高位”或“上位”,具有很强的迁移价值。但我们很容易将大概念的理解囿限于学校教育的范围之内,认为所谓的大概念,就是学科的重要概念,可以联结学科内的概念,达成学科内知识的融会贯通。
但如前所述,今天的教育要关注学生未来所要面对的真实世界,因此,大概念的迁移价值更体现在走出学校之后。因为从迁移的角度来看,如果只是“系统”地学习了书本知识,那么当学生离开学校后,“系统学习”的知识就很有可能被“系统忘记”。
因此,大概念不仅要打通学科内和学科间的学习,还要打通学校教育与现实世界的路径。
哈伦(Harlen,W.)等学者以适用范围的不同区分了大概念和小概念,比如“蚯蚓能很好地适应在泥土中生活”就是小概念,与此对应的大概念是适用范围更广的“生物体需要经过很长时期的进化形成在特定条件下的功能”。但“适用范围的大小”这一说法相对比较含糊,珀金斯提出的“生活价值”(lifeworthy)这一概念更明确地体现了“大”意味着与未来的真实生活相关联的内涵,“对学习者的生活有意义的知识才可能具有长久的生命力”。
其中的理由也很简单,正因为有生活价值,大概念才有机会在日常生活的具体情境中不断地被运用,而每一次的具体运用都在提升它的可迁移性。小概念则因为很少有机会在现实世界中运用,慢慢就被人遗忘。只有当小概念能与上位的大概念进行对接,它才能处在联结中,并随着大概念的运用被不断激活。因此,大概念和小概念的区分标准在于“生活价值”。(见图1)
图片图1 大概念和小概念
大概念是有层次的,包括跨学科大概念和学科大概念,埃里克森称之为宏观概念和微观概念。
从“具体—抽象”的维度来看,层次越高的大概念,越为抽象,可辐射的范围也就越广。同时,层次越高也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具体案例来支撑。
跨学科大概念的层次一般比学科大概念高,可以包含下位的学科大概念,即使是同一层次的学科领域的大概念,也有层级之分,比如,“数学抽象是从复杂现象中抽象出一般规律和结构,并用数学语言予以表征”,这一学科大概念就比同样也是学科大概念的“函数是讨论变量之间的关系”层次更高。
2.理解大概念的“概念”:不仅限于概念
“大概念”的英文是”big idea”,这里用的是”idea”而非”concept”,因此,也有学者翻译为“大观念”。应该说,“概念”的确是大概念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,但大概念不局限于概念。具体来看,大概念有三种表现形式。
第一,概念。概念是指对一类具体事物本质特征的抽象概括。它是大概念的一种典型表现形式,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的学者会以“概念”来指称“大概念”。比如,“生态系统是指在自然界中,由生物和环境共同构成的,处于相对稳定的动态平衡状态中的统一整体,生物与环境之间存在相互影响和制约的关系”,这就是概念形式的大概念。
第二,观念。观念表现为一种看法和观点,常常反映了概念与概念的关系。比如,“神话反映人们对创世大问题的集体意识”。相对于高度凝练的概念,观念更为多样和活跃。
第三,论题。也有些大概念很难有明确的答案,这时可能表现为“论题”,主要出现在人文艺术领域。比如,“艺术作品的评判标准”“小说的评判标准”,这类论题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,否则现实中就不会出现观点迥异的文学和艺术评论。但对这些论题的研讨有助于建立专家思维,能有效提升学生的文学和艺术鉴赏能力,因此也是一种形态的大概念。
3.大概念的生成:具体与抽象的协同思维
大概念是超越具体的抽象,很多人把重点放在了大概念的抽象特性上,甚至认为,既然大概念那么重要,直接让学生把大概念背出就是了,这是对大概念特性的误解。
《人是如何学习的:大脑、心理、经验及学校》一书中提到,专家思维是以大概念来组织的,但同时也指出“专家的知识常常镶嵌在应用的情境之中”。也就是说,专家的知识既是抽象的,也是鲜活的,抽象指的是它有大概念的支持,鲜活指的是它既来自于具体情境,又能返回到具体情境中被应用。换言之,大概念的生成是“具体→抽象→具体”的循环过程,这其实也就是高通路迁移的路径。
埃里克森称这种具体和抽象之间的互动为“协同思维”。如果没有具体案例支持,抽象概念很有可能就是没有被充分理解的惰性知识。而支撑大概念的具体案例越丰富越多样,它的可迁移性就越强。
斯皮罗(Sprio,R.J.)的认知弹性理论以“纵横交叉形”的隐喻来描述这一现象。他认为,该隐喻暗示来自于不同方向的复杂主题通过非线性、多维度的穿越,在不同的场合又返回到概念图形的同一地方。这将培养一种适应结构不良领域的认识论信念的结构……以适应未来在该领域中知识应用的多样化案例的需要。
同时,这些具体案例最好能与真实世界相关联,能转化为现实的行动或作品,从而有助于学生更好地形成有生活价值的大概念。
其实,具体和抽象的协同思维也发生在日常生活中,人类天生就倾向于从具体的案例中去归纳抽象概念,也就是俗称的“经验总结”,即便这样得出的概念还比较粗糙,我们称之为日常概念。而科学概念则一般经过论证,大概念也好,小概念也好,都属于科学概念的范畴。
综上所述,具体和抽象的协同思维构成了复杂的认知结构。其中,既有抽象的概念,也有具体的案例;既有日常概念,也有作为科学概念的大概念和小概念。认知结构的层次越丰富,联结越多样,层次之间越融通,就越有利于迁移。这里有来自脑科学的依据,“大脑中突触分裂和关联的复杂性决定了整体表现的质量”。斯特赖克(Strike,K.A.)等提出“概念生态圈”(conceptual ecology)用以描述认知结构的复杂性、层级性、关联性和动态性。
(三)以大概念为核心的教学目标
1.知识分类转型
知识分类的研究趋向是不仅对知识类型进行了区分,而且提出不同类型的知识往往并不是在同一层次上。布鲁姆(Bloom,B.S.)的教育目标分类学划分了知道、领会、应用、分析、综合和评价这六个认知层次。安德森等人在对其进行修订时,除了对认知层次进行调整外(变为记忆、理解、运用、分析、评价和创造),另一个重要的调整是增加了知识分类的维度,即把知识分为事实性知识、概念性知识、程序性知识和反省认知知识。
安德森区分了概念性知识和事实性知识,埃里克森认为这是一个认识上的飞跃,但她反对安德森将两者视为并列的两种知识类型。在她看来,概念性知识是对事实性知识的结构化和抽象化,它更高位,因此,概念性知识才是学习的核心目标。
在实际教学中,我们也往往将概念性知识当作事实性知识来教学,这就是埃里克森说的“二维”模式,“二维课程模式不包含概念性焦点,而是说它并没有将事实与技能的要求和概念性理解清晰地区分开来”。
2.大概念统摄知识和技能
知识和技能通常会因为有不同的学习机制而被视为两大类别,但在埃里克森看来,两者最后都能统一到“概念”,从而打破了它们之间的绝对界限。她提出的“三维”模式则用概念性知识(理解)把事实性知识(知识)和程序性知识(技能)有效地组织起来,这样,就构成了一个立体的三维模式。三维模式用”KUD”来明确目标,即知道(know)、理解(understand)、做(do)。其中,知道的是“事实”,做的是“技能”,而理解的是“概念”,而”KUD”的核心是”U”,只有“理解”了,才能“知道”和“做”。
3.大概念提取的路径
综合不同学者的观点,并结合我国教育的实际情况,我总结了大概念提取的八条路径。其中,前四种是自上而下提取的,这种方式提取的大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“现成”的,难点在于教师能否准确理解大概念,并根据学生和教学的实际情况进行细化,包括梳理下位的大概念或小概念,以及找到教学的重难点等。具体包括以下四个方面。
第一,课程标准。
课程标准是国家课程的基本纲领性文件,提出了面向全体学生的学习基本要求。因此,原则上所有大概念的提取都要参照课程标准,不仅如此,从课程标准中可以直接提炼出大概念。比如,小学科学课程标准里的“力作用于物体,可以改变物体的形状和运动状态”就是大概念。
第二,学科核心素养。
学科核心素养是指学生通过学科应形成的正确价值观念、必备品格和关键能力。与课程标准一样,对教学具有指导性作用。因此,大概念也可以从学科核心素养中提取。比如,历史学科核心素养的时空观念中“特定的史实是与特定的时间和空间相联系的”是大概念。
第三,专家思维。
因为大概念是反映专家思维方式的,因此,专家思维也是大概念的直接来源。比如,“实验是根据研究问题提出假设,利用一定的方法和设备,尽可能排除无关变量,验证假设”是大概念。
第四,概念派生。
大概念与大概念之间是相互关联和派生的,因此,也可以通过派生或总结的方式来产生大概念。比如,“语言交流通常是一种有对象的目的性行为”,这一大概念可以派生出“书面语言交流通常是一种有对象的目的性行为”和“口头语言通常是一种有对象的目的性行为”这两个下位大概念。
后四种是自下而上提取的,难点在于是否能沿正确方向上升到大概念的层面,这就要结合生活和教学经验不断追问,综合更多的具体案例和小概念,思考是否有更加上位、能反映专家思维方式的大概念。具体包括以下四个方面。
第一,生活价值。
思考学校教学和真实世界的联通点。比如,在学面积和体积的内容时,发现日常生活中人们很少计算面积和体积。比如房子的面积通常是被告知的。而不是自己测量的。而当我们置办家具时,厂商几乎不会标注床的体积,一般会告知顾客这是一米五的床还是一米八的床。因此,这里就涉及建模的大概念“根据具体的问题,抽取关键数学特征进行建模”。
第二,知能目标。
知识和技能目标也可以向上提炼为大概念。比如,“明确毫米产生的实际意义,建立1毫米的概念,会用毫米作单位进行测量”的知能目标可以上升为“单位是将整体转化为部分,使之可测量和可比较的统一工具”的大概念。
第三,学习难点。
学习难点既包括学校中的难题,也包括未来生活的难点,学习难点往往是学生最难以理解的,也正因为此,剖析学习难点往往就能发现大概念。比如,实用文写作,在真实生活中确实经常用到,而实用文写作最大的难点不在于记住各种格式,而在于能否站在对方的角度进行思考。因此,大概念为“实用文需要服务特定的对象,要考虑内容和情感的合理表述”。
第四,评价标准。
评价标准是对学习行为和结果的反思,而这种反思也有利于发现目标出现的偏差,厘清大概念。比如,小学语文的观察单元,教师一般会教“按顺序观察”和“五官并举”等写作策略,可如果问教师“什么是一篇好的观察作文?”,他们马上会意识到学生机械地使用这些策略写出来的文章会很生硬,进而领悟“观察是一种为写作收集素材的方式,而不是写作的直接策略”这一大概念,这解释了为什么要按顺序观察,因为观察要全面,按顺序不会遗漏;为什么要五官并举,因为观察渠道越多样,收集到的素材就越丰富,写作时就越容易选取到合适的素材。
以上揭示了大概念提取的八条路径,需要指出的是,在很多情况下,大概念的提取是几条路径共同作用和验证的结果。